信佛人李元松老師

他的落款是「信佛人」 ──懷念李元松老師 陳 冷 (作 家)發佈日期2004/07/09


        家裡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字,自從李老師往生後,我經常看著這幅字,看著看著,思絮總是不由飄飛起來……。這幅字帶給我許多懷念,懷念李元松老師的魅力,更懷念他的多情;懷念他的才氣,更懷念他的淳厚。距李老師往生之日即滿週年,只是歲月雖流逝,懷念之情卻並未稍減,回憶我們之間許多甜蜜溫馨的交往,內心也總是悲欣交集。

        牆上掛的是以隸書體書寫「空谷跫音」四個大字的橫幅,橫幅內另有小楷:「偶感寂寥或事理混沌時,常有知交惠我真言,特請小魚書敬贈俞先生陳冷姐賢伉儷。信佛人拈句 二千又二年」。能讓在藝壇聲望很高的小魚信手書寫,恐怕也唯有李元松老師一人而已。儘管我喜歡小魚的書法,懸掛字幅其實為的是懷念送字的李老師,見字幅念故人,在悲愴傷心之餘,更滋生對好友深情的感念。每次看字,讓我陷入沈思的是橫幅上的題款「信佛人」這三個字,為甚麼會寫上這樣的「落款」呢?為什麼呢?

        記得那年(二○○二年)夏天,小魚手書「方外知音」一幅字送到舍間,那時字幅上寫的是「現代禪李元松」贈;該幅字送來不久,正當SARS在台猖狂之際,李老師來舍下探望開刀不久的外子,看到牆上的字,頗為字上直書外子之名而感失禮。儘管當時我們再三表示平輩論交,如何稱呼都無所謂,多禮的李老師仍不以為然。不旋踵,小魚另寫的一幅字送到;第二幅字由送來的禪龍,楚禎與雲霞等人逕行掛上;當時我注意到字幅上原有的「李元松」與「現代禪」題款改變了,代替的則是「信佛人」三個字。新的字幅雖掛在牆上,我並未退還舊有字幅,甚至還因落款改變而跟李老師有所抱怨;李老師聽我抱怨未置可否,也就是說當時我固然接受了新字幅,卻也保留了舊字幅;非為貪心,而是在我內心深處,具有「李元松」三個字的橫幅,才是我真正想見到與想要的吧!

        是的,小魚先後的兩幅字此刻都在舍間,當李老師仙逝消息傳來,有一段時日,我曾猶豫遲疑好久,我到底要留哪一幅字在牆上呢?再三沈思,最後終於還是決定掛著第二幅,那是為了尊重李老師的心意吧!

        從字幅上看,經夏而冬才短短幾個月,但是對李老師來說,不僅「現代禪」不見,「李元松」三個字也不翼而飛;他的心情與心境轉折是不是值得推敲呢?

        猶記得公元二○○○年八月十七日,李老師與基督教中華信義學院的院長俞繼斌牧師,曾做了一次關於佛教與基督教之間的深度對談,對談全文並於同年十二月《禪的傳習》一書中首次刊出;到了二○○二年九月,現代禪出版《佛教與基督信仰的交會》一書,兩人對談之作再度出現,在該書中,俞繼斌牧師的名字未變,但對談人則不復以李元松為名而成為「信佛人」,書中的篇章包括「南無法界不可思議的神秘力量」的序文,也都只署名「信佛人」了;不僅如此,所有在該書裡每封書信的回函人,也一律署名「信佛人」而不再是李元松。無疑的,二○○二年顯然是相當關鍵的一年,在那年的九月,現代禪文教基金會出版的書已經出現了「現代禪教研部」主編的字樣,作者「李元松」三個字除了在內頁的簡介以外似已不再使用。

        從李元松而「念佛人」而「信佛人」,在李老師的心目裡,他無疑已經忘卻名字,或者說,李元松三個字之有無對他不再重要,對李老師而言,他自己不過只是一位虔誠的「信佛人」吧!

        忝為他的知己,我認為這段心裡轉折對他是很重要的里程碑,儘管他很早就表示:「今天我依舊勸勉所有與我有緣的同修,教團可以不要,世界可以不要,就是不要遺失了向佛之心,大家要警惕諸行無常,輪迴可怖,及時信佛,學佛,皈依佛。」他也很早就說過:「一生榮華富貴而沒有信佛念佛,也是可惜可悲的人,而窮苦潦倒卻信佛念佛的人,則是幸福的。」長年以來,他雖以信佛念佛作為幸福人生的依據,窮他一生,他也率領著教團同修一心信佛。但是,真正割捨李元松三個字不用,而以「信佛人」自稱,卻表現出純然的謙卑與無我,那是一種極高的境界,絕非執著於名相的凡夫俗子所能做得到。

        不管是信佛人也好,是李元松也好,我永遠記得的是他「烈火焚身亦宛然」的俠骨,是「枯萎的蘆花,我不折斷,將熄的燈火,我不吹滅」的柔情。今生今世,這樣的好朋友,我怎能不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