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淨簡介

​怎樣「忘掉戒定慧」 ?發佈日期2006/03/16

        近日,聽到同修在回憶李老師生前最後的法談,有「忘掉戒定慧,唯稱南無阿彌陀佛」這一類的講法。這樣的提法,和日本淨土宗大德法然上人「唯立念佛一行」,其他的全部「捨閉擱拋」的提法,表面上看起來非常的類似。然則,從李老師整體的淨土思想來看,二者表面相似實不同。
 
        法然上人的講法,是把「念佛一行」與「其餘諸行」對立起來的,具有拒斥性的用法,其不合理處,拙文〈念佛與萬行〉、〈再論念佛與萬行〉曾有略論。
 
        事實上,法然上人這樣的講法,不只讓他飽受批判,甚至其後學也加改正。最著名的批判,如日蓮上文的《立正安國論》批評說:「法然將大乘經的六百三十七部、二千八百八十三卷經文,以及一切諸佛菩薩和諸世天等,用『捨閉擱拋』四字來處置,迷亂一切眾生的心,這完全是他個人的說話,完全是不見於佛經之說。這都是要語之極,所犯的惡口之罪是無可比擬那麼嚴重的,應受的罪更多得無窮無盡。可是,世人卻相信他的妄語,完全尊崇他的《選擇》。故此,崇尚淨土的三經而拋棄眾經,景仰極樂的一佛而忘掉諸佛。這完全是諸佛、諸經的怨敵,聖僧、眾人的讎敵呢!」而?玉盞教授撰有〈證空的淨土教學研究序說〉一文,則指出:「法然的高徒證空,面對恩師『廢諸行歸念佛』的主張所引起的軒然大波,自然地被迫負起提出解套的使命。」而證空的解套之道是:「以天台的開會理論為基礎,將念佛一行統合諸經諸說的想法,是貫串證空所有的思想、教義的基本主張。」換句話說,即使是法然的高弟證空(日本淨土宗西山派的派主),也認為念佛與萬行不是「對立」的關係,而是「統貫」的關係,才是合理的講法。
 
        李老師生前,在提倡現代禪的同時,隨其思想與修證的深化,而開始提倡淨土念佛。算起來,李老師皈依彌陀,提倡念佛往生,至其往生之日,至少有十年的時間。李老師的淨土觀經過這十年的講說,基本的態度非常清楚,其初步的整理,拙著〈現代禪的真理觀──從自由的靈魂到信心的英雄〉一文已有概述。如果從李老師思想的脈絡,來看「忘掉戒定慧,唯稱南無阿彌陀佛」這句話,當可了解,其意義並不是將念佛與萬行對立起來,而是以「念佛」作為統攝一切見地的歸結點。
 
        李老師許多談念佛的話都反映了這一點。如他說:「皈依最難也最高,只有無我的人才能皈依。」「人類有生之年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就是對佛產生信心。」這是「以信佛念佛為最高」。又說:「阿含二十歲、般若三十歲、禪宗四十歲,密教五十歲,淨土六十歲。阿含、般若、禪、密、淨土都是佛法,這些宗派一流的修行者,他們在廢棄貪瞋、止息顛倒夢想的境界,都是平等不二的,但我個人方便地安立他們成熟度的高下時,並不涉及他們修證的深淺,而是依準他們涉俗、入俗的程度,以及引導眾生歸涅槃的積極程度,和方便善巧以論之。」這是以淨土念佛法門為最高,但是「統貫式的高」,而不是「唯此為是」(法然上人的選擇本願念佛集,一開始首先提出「聖道門」、「淨土門」之說,把淨土念佛與其餘一切佛法對立起來,有「唯淨土門為是,其餘皆非」之意)。李老師又曾說:「對於佛教,我次第經歷過阿含、般若、中觀、禪、密、淨土的學習,而最後的皈依是立本於阿含,心情上則以彌陀淨土最感親切。」換句話說,李老師的彌陀淨土信仰是立本於《阿含經》以來的整個佛法的。這仍然是以「淨土念佛」統貫大小乘諸經諸宗的意思,而不是拒斥其餘一切諸經、諸行的念佛。
 
        在這樣的情況下,怎樣理解「忘掉戒定慧」這五個字呢?事實上,熟悉李老師言教的人,對於「忘掉」這樣的講法應該不陌生才是。李老師曾自況:「佛法是什麼,早已經忘掉了。」這一類的話。這是「化為個性,恆常處於其中」的另一種講法。
 
        除此之外,從現代禪的思想來說,任何一種心法的修習,都有這種「從化到忘」的意思。我們從李老師解釋何為「只管打坐」也可看到同樣的理趣。他說:「『只管打坐』乍看之下,似乎純是訓練禪定的方法,但其實打坐修定只似浮在海上的冰山而已,在水面之下冰山的基座是碩大無比的。換句話說,打坐修定之前的道基、打坐修定的見地以及打坐修定的具體方法和趣向目標,都包括在只管打坐中不可分離──而以只管打坐為中心,圍繞在只管打坐週圍的,依舊是佛法的正常道──信、戒、定、慧。」同樣的,念佛一行,雖說「忘掉戒定慧」,但是「以念佛為中心,圍繞在念佛週圍的,依舊是佛法的正常道──信、戒、定、慧。」「忘掉」二字只有這樣理解,否則,真不知道要怎麼「忘」。

(溫金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