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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老師共修講義選編四 現代禪修證原理的簡要說明(佛法八講)之二發佈日期2023/06/27



溫老師共修講義選編四 現代禪修證原理的簡要說明(佛法八講)之二

這是2020年11月紀念先師往生17週年的禪訓活動的講義。由於文章長度,在此分為兩篇(1-4講、5-8講)。這是第二篇。
 
 
第五講:至道無難.千聖不傳
 
從前面所說,我們可以得到一個結論,就是「無我正見」是佛法修行的真實基點。上師在《禪門一葉》有一段話,介紹現代禪弟子如何「迅速掌握修行要領」,可以閱讀的材料,其中最少量的是建議閱讀「〈拉拉山獨參之旅〉或〈只管打坐的奧義〉其中一篇就可以了。」這裡選擇的是〈拉拉山獨參之旅〉。
 
〈拉拉山獨參之旅〉的主題就是「修行須先樹立精確的見地」。上師說:「見地精確的人,他的道行今天會與昨天不同,明天亦會與今天不同,他會察覺到自已的道行每天都在進步。」「正見精確之前的修行不但進步緩慢,而且這種進步就像是在『餵狗』──再怎麼餵,日後頂多變成『大狗』,無法脫胎換骨變成『龍象』。所以修行的第一關,應是樹立精純正確的見地。」
 
上師說:「如何讓學人的見地精確、不疑不惑,就如銅牆鐵壁一般地穩固呢?如果你們真有道心的話,我相信不難。『見道位易至』要幫助你們清淨法眼,是比較容易的;但要解脫就只能靠你們自己了。」
 
《密勒日巴歌集》也說:「廣大無盡之法身,略見少份非難事,證境堅固甚難哉!悟境未能堅固故,五毒煩惱時現行,由此多作無義事。」
 
上師說的「見地精純正確並不難」和密勒日巴所說的「略見少份的法身並不難」,可說是類似的。當然他們也都強調「見地堅固」之後,還有「證境堅固」的下一步,須要靠自己的道心。
 
上師在《我有明珠一顆》中有一篇說明什麼是〈禪的心法—本地風光〉。上師說:「知見精確明利包括『知滅境』、『知趣向滅境的方法』以及具有『趣向滅境不退轉的動力』。」「對大部份的現代禪同修來講,『知滅境』比較不成問題,但要進一步『知道趣向滅境』的方法,可就不是每個人都懂了──儘管方法本來也是很單純。這個單純的方法,還是『莫污染』三個字而已。」在這篇文章中,上師對於如何『知滅境』就這樣一語帶過。如何『知道趣向滅境』花了較多篇幅說明,最後,如何幫助學人培養『向滅不退轉的動力』則更加的偏重。可見後者還是有一定的難度。
 
儘管「知滅境」並不難,但它毫無疑問,也是「知向滅之道」和「向滅不退轉的動力」之基礎。所以學習佛法的第一步,應該是首先從這個「並不難」的地方著手。更何況,如果沒有從這裡入手、得穩固,一般人的學佛會像「餵狗」一樣;如果要「脫胎換骨」,無論如何,還是要從這個「並不難」的地方下手。更何況,有些學人本來就是人格比較成熟,道心強烈的。他本來就具備「向滅不退轉的動力」。而這樣的人,如果沒有善知識的指導,這個看起來「並不難」的指導,卻也可能讓他多年苦苦尋思,經常當面錯過而不知。上師在〈春節談心〉一文提到:「『聞即得悟』這句話,只在具有強烈道心者的身上才會發生」。所以,對於這樣「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人來說,這件「並不難」的教導,還是不可或缺的。甚至誇張一點說,這是千聖不傳之秘,可以讓他「消我億劫顛倒想」。
 
因此,這就是為什麼《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什麼都不談,只談「諸法空相」,然後說:「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罣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般若波羅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這個「並不難的始點」的重要性,可見一斑。
 
 
第六講:建立空性見的簡要途徑
 
回到〈拉拉山獨參之旅〉所說的精純正確的見地。上師在這文中指出:「對世間苦、空、無常無我、如夢如幻的事實有親切經驗的人,不是偶發的幽思,他是當下現觀的;當他感歎人生如夢時,他絕對是從切身的、當下的境界談起──發自內心的感觸且能從眼前之境談起,這才算是對『世間如夢』具有起碼的現觀慧力。」「鈍根人要對世間的苦痛和無常等現象,觀察久、熟練了,才會漸漸對『一切法如夢如幻』的空義有親切的感受;而利根的人直接從緣生如幻的觀察,便可趣入涅槃。」「如何善巧思惟觀察諸法如夢如幻呢?我的經驗是,確知一切法的生起都必須建立在『根、境、識』和合的基礎上,對此憶念不忘,久之便能成就夢幻觀的智慧。」
 
在這裡,上師提供了一個非常簡捷、明確的認清「空義」的方法。讓我們可以「從切身的、當下的境界」為例,去觀察「一切法的生起,都必須建立在『根、境、識』和合的基礎上」。
 
以下分別解析:「根」就是感覺器官,眼、耳、鼻、舌、身、意。我們認識一切事物,感覺器官提供了一些條件。譬如前面這個杯子,如果你是「盲人」,杯子對你而言,它的相會不同於「看人」。譬如那個風鈴,如果你是「聾人」,風鈴對你而言,它的相會不同於「聽人」。複眼的昆蟲,他們眼中的世界,應該不同於兩隻眼睛都長在前面的人類。毫無疑問,感覺器官(根),在認知諸法的時候是條件之一。
 
「境」在認知上也提供了條件。這也是明顯的。譬如太陽和月亮,我們對它的認知,它本身的狀態也提供了條件。
 
「識」則是「有情」的整體心態。業報、經驗、知識、立場、煩惱、情緒…,也會在眾生取相時,提供一部分的條件。上師舉的例子是:「唯識學上說『一物四境』:天見為琉璃,鬼見為膿血,魚見為窟宅,人見為清水。一樣的境相,卻有四種不同的顯象,到底哪一個是正確的、標準的呢?以人類為準的話,那是清水,可是如果站在『上帝』的立場,那又是什麼呢?」
 
《大智度論》也舉了一個例子:「如一美色,婬人見之以為淨妙,心生染著;不淨觀人視之,種種惡露,無一淨處;等婦見之,妬瞋憎惡,目不欲見,以為不淨;婬人觀之為樂;妬人觀之為苦;行人觀之得道;無豫之人觀之,無所適莫,如見土木。若此美色實淨,四種人觀,皆應見淨;若實不淨,四種人觀,皆應不淨。以是故,知好醜在心,外無定也。觀空亦如是。」
 
再舉一個例子,你對於所居住的城市,總是有一個「認知」。然後,你可以反省,你的「認知」和他人(鄰居、民工、警察)對這個城市的「認知」會一樣嗎?然後,你再反省:你的「認知」的根據是什麼?你連你社區住的哪些人,他們現在做什麼?了解的很少,對不對?可是在沒有很多「根據」的情況下,你卻已經形成了你對這個城市的「認知」。那麼,就可以看到,我們的「認知」主要是我們的「主觀投射」,而我們通常不自覺的就以為「它是這樣的」。
 
從這些無窮無盡的例子,我們可以確定:眾生對於一切事物的「認知」,「識」的「取相」也是一個關鍵性的條件。而「取相」總是存在著「主觀的投射」。這這樣的投射,往往憑藉著很少的根據,或是完全沒有根據就形成了。因此說它是虛妄的。
般若經說:「解了諸法:如幻、如焰、如水中月、如虛空、如響、如犍闥婆城、如夢、如影、如鏡中像、如化。」這十個比喻,都在說取相的虛妄、主觀投射、沒有根據或很少根據就形成了。
《金剛般若經》把這個歸結為:「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了解一切法的相,都是眾生的虛妄取相,而一切法的本來面目,在眾生「取相」之前,是「不可說的」,或稱之為「無相」,或是「空」。「空」這個印度字是「śūnya」,這個字,從數字來說就是「零0」。諸法的本來狀態是零,眾生取相,就是在零之上添加,成為一二三四五…的差別之相。因此,般若經陳述這樣的理趣,就說「諸法實相=自性空」。《大智度論》說:「『性空』者,名為本來常爾。如水性冷,假火故熱,止火則還冷。畢竟空如虛空,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事物的本來面目,就如同虛空一樣,不能說它有「生、滅、垢、淨」等等,所有的相,都是「識」添加上去的。
 
我以前讀書,看過一個有趣的故事,也可以拿來做比喻。「王陽明先生游南鎮,一友指岩中花樹問曰:『天下無心外之物,如此花樹,在深山中自開自落,於我心亦何相關?』先生曰:『你未看此花時,此花與汝心同歸於寂;你來看此花時,則此花顏色一時明白起來。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我覺得它用「寂」字來形容「取相」之前的「空」,也是一個方便。
 
從「確知一切法的生起都必須建立在『根、境、識』和合的基礎」,這樣很容易就可以認清「一切法的相,皆是取相」,一切法無相、一切法離言說、一切法本性空、寂、如如不動。這個思惟觀察的角度,事實上就是〈佛化迦旃延經〉所說的:「世人取諸境界,心便計著。若不受、不取、不住、不計於我,此苦生時生、滅時滅。於此不疑、不惑、不由於他而能自知,是名正見如來所說。」
 
這樣的正見,有什麼用處呢?它與解脫有什麼關係呢?這還是要回到阿含經所說的「無我想」。若一切法的相皆是取相、虛妄、本性空,那麼一個人對於自己的取相,就是所謂的「我相」,也就是虛妄、添加、本不生。用上師的話來說就是:「說自己好,是顛倒想。說自己不好,也是顛倒想。」一個人如果能夠在獨處的時候,捨棄對於自己「是好是壞,是凡是聖,是定是散,是得念是失念」的取相,那麼,他就能夠離開妄想,當下安住,也就如上師所說的:「當下一念心,直契悠閒、隨緣、任運、無礙的清淨本心。」
 
值得一提的是,了知「取相」的虛妄,就是見到「諸法實相」、「空」或「涅槃」。但是「諸法實相」、「空」或「涅槃」亦是「但有假名」,不可取其相。這就是上師所說的:「其實悟道者並沒有看到涅槃!他只是覺察生起戲論是一種苦的現象!從而恆常安住在無有生起的境界而已!」《中觀論》也說:「大聖說空法,為離諸見故,若復見有空,諸佛所不化。」《金剛經》說:「實無有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又說:「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也就是「應生『無所住』之心」。
 
這樣,你就可以在「切身的、當下的境界」中見到「一切相從本不生」,建立精純正確的見地。
 
 
第七講:從認明悟境到長養聖胎
 
上師在〈自覺的人生—本地風光〉一文中說:「本地風光要如何修習?它主要有三個重要的步驟,即『悟見』『悟境』和『修道』。」
 
  『悟見』是指有關覺悟方面的見解。…於涅槃經驗──本地風光心法心生信解,無有矛盾疑慮。
 
  『悟境』是指覺悟的心境或涅槃的現量經驗。學人不僅信解本地風光,並且得以一念或數念的時間處於聖者的心境之中── 也就是說,他對於本地風光不僅是信仰理解而已,並且也有處於其中的現量經驗。通常須是於本地風光已得真知灼見、不疑不惑、自肯自得者,才會擁有片刻的現量經驗。
 
  『修道』則是指長養悟境,使悟境綿密無間自動增長的工作。」
在第六講介紹的建立「並不難」的精純正確的見地,應包含這裡所說的「悟見」和「悟境」二者,也就是上師所說的「知滅」。
 
至於「知道趣向滅境的方法」,事實上就是「長養悟境,使悟境綿密無間自動增長」。上師說:「就是『莫污染』三個字而已。」關於這一點,上師的著手中談到地方不少。〈自覺的人生——本地風光〉說:「一旦對本地風光具有真知灼見的體認時,學人會變成怎麼樣的一個人呢?──我說,會變成『凡夫』。他的生活方式和興趣,甚至喜怒哀樂、表情脾氣跟一般人幾乎不會有兩樣;從外表你看不出他有什麼改變,他也不太像是修行人── 而這正是修習本風光的人,第一步的成就。」「本地風光認明之後,繼續深入的方法,便是去直搗心靈最深處的幽暗。」「本地風光的修行法,因為傾全力對治無明,不太理睬表層意識浮面的美德。」「長養悟境深入本地風光的總要領只有一個──即『不要修行,但莫污染』。」
 
〈只管打坐的奧義〉則說:「生活上的一切,皆一如往昔──他唯一和人們不同的只是「不於境上起念、不於念上起念」而已。」上師的說明是:「在動中莫於日常生活上的一切境相起念。那是怎樣一種情形呢?例如,當你看到石頭時,你說這石頭很美,或者雖然沒說出口,卻在心中自語著,這就是於境上起念。當別人罵你時,你自忖『他為什麼對我這麼不好!』這也是於境上起念。當你很累時,你在心裏說『很累』這也是境上起念。靜時莫於念上起念。又是怎麼樣的情形呢?修法原理和動中並無兩樣。例如,當你靜坐時,腦中妄想紛飛,許多想法起伏不定,種種念頭來去不停;但念頭之生起,其實就像你動中看到花或者看到草一樣,又有何妨呢?你只要不要於念上起念說它是『妄想』『雜念』『散亂』……就好了。觀一境如此,觀一切境亦然;觀一法如此,觀一切法亦然。──這就是默默覺照的只管打坐(也是禪門心法本地風光)。」
 
如果我們把上師這些開示,和「從『住無我想』到『心離我慢』」這個次第結合起來看,就知道「但莫污染」「不於境上起念、不於念上起念」就是「傾全力修習禪定──以當下一念心,直契悠閒、隨緣、任運、無礙的清淨本心」在動中與靜中的展現。這裡所謂的動中,指的是日常生活中的歷緣對境,靜中指的是獨處的時候,也括靜坐或經行等。
 
雖然動中與靜中的功夫和心法是一樣的,都是莫指涉、莫污染。但是從經驗上來看,靜中獨處的功夫更容易下手,是動中歷緣對境的基礎。這就是華老師一直強調的:「沒有事的時候練歸零」,而不是在歷緣對境中,已經於境上起念,才在那裡想要練歸零,只會手忙腳亂而已。
 
從現代禪道次第來看,上師也是把從「知性上的現觀涅槃進而深化到情意上的現觀涅槃」的方法,分為「安住無作意的道共定」-「定中思惟觀察三法印,定中思惟觀察潛伏心態」-「出定之後起而力行,修正不符涅槃無生的身口意行為」三個次第,也是以靜中為基礎,進而在歷緣對境中修練。
 
恆河大手印,把修行分為見、修、行、果四個範疇。「見」就是這裡說的正見與悟境。「修」就是長養聖胎。密勒日巴說:「無聖無魔見之要,無散無執修之要,無取無捨行之要,無希無疑果之要。」他也是把獨處的「修」與歷緣對境的「行」,視為兩個不同的範疇。這有助於我們釐清修行的方法。
 
本此,這裡先說靜中修習本地風光定的方法,也就是歸零。「無散無執修之要」,就是把歸零的內容分為「離散亂」和「離戲論」。這是非常清楚的說明。離散亂,就是由截斷念頭、扣注於所緣境,而止息心念。就像深海底的石頭,像死去的人,像睡著的嬰兒,像不動的山、像平靜的水,所謂舍摩他(止)。離戲論,是帶有慧的止心,也稱為「觀」。
 
大手印把這離散亂、離戲論進一步解析為四瑜伽:專一瑜伽、離戲瑜伽、一味瑜伽、無修瑜伽。「修行專一瑜伽,住於不動的明覺中。完全超越任何的概念,就是離戲瑜伽。了知心的真實本性,對於相的執著就會塌陷,好和壞、淨和垢便喪失特性而融成一味。不再有座上和座下的分別,證量將不費力地得以穩固,這就是無修瑜伽。歸結之,專一瑜伽著重在調伏自心,離戲瑜伽建立『觀』,這兩者在一味瑜伽的證量中合而為一,當此證量不可動搖時,就是無修瑜伽。」
從這個說明來看,以當下一念心,直契悠閒、隨緣、任運、無礙的清淨本心,就是長養聖態的方法。而它的內容,就是從離散亂、離戲論開始的。
 
 
第八講:省思人生,具足向滅不退轉的動力
 
上師說:「知見精確明利包括『知滅境』、『知趣向滅境的方法』以及具有『趣向滅境不退轉的動力』。」前面介紹過前二者的內容和扼要的方法,第三種「向滅不退轉的動力」如何培養呢?這一講來做個說明。
 
上師在〈春節談心〉一文中說:「『聞即得悟』這句話,只在具有強烈道心者的身上才會發生,而缺乏道心的人,即使為他說上十次、百次也不會有什麼效果的。」前面說過,透過善巧的教導,要了解「空性的確是顛撲不破的事實」並不難;要能夠「以當下一念心,止息妄想,離散亂、離戲論」的「向滅之道」也不難。如果具備「強烈道心」,也就是「向滅不退轉的動力」的話,那麼這個人的修行就會日新月異,得不退轉了。
 
一般來學佛法的人,毫無疑問,都具備了一定程度的「道心」,或「向滅的動力」。只是他的「道心」或「向滅的動力」會被他長久以來形成的思維模式,或是人格缺陷互相拉鋸,以致於形成抗拒,裹足不前。
 
上師說:「修行可說難,也可說易。難的情形是因為學人動機不純正,或者因為學人的基本人格欠缺成熟,所以修起來便覺得困難重重——其實讓他感到壓力的,不是開悟解脫之一類事情,而是他必須面對自己原本的劣習。修行容易的情形,是因為學人修行的動機純正,他沒有摻雜名聞利養的動機;此外,也因為他的人格健全,沒有無情無義的行徑,使他不須掙扎、沒有抗拒地就能接受善知識的導引,從而可以順利地明心見性、涅槃解脫。」在這裡,上師提到了兩個課題,一個是學法的動機,一個是人格的成熟度。而這兩者也可以說是一體的兩面。所謂動機不純,「摻雜名聞利養」,指的是了解「甚深法」之後,不自覺的走向歧路,用他的知見來長養我慢,向人炫耀,或是拿來販賣牟利。動機純正的人,了解「甚深法」之後,不自覺的就會浸泡其中,而我慢頓除,止息貪瞋。而所謂人格的成熟度,指的是這個人的人品、眼界、情操、氣度、格局。因此,我們也可以說,這二者是一體的兩面。
 
因此,上師才會說:「解脫乃一連串個性改變的過程,無論自修或弘法,都應特別側重人格的薰習和道骨的淬鍊。」無論對於人格成熟或不成熟的人來說,解脫,除了是知見上的悟見明確清晰、能夠止息當下一念心之外,還有一個把這兩者融入其心的過程,使他從「被無明操縱的凡夫」,變成「明心見性的解脫者」。這也就是「一連串個性改變的過程」。因此,修行的指導,除了開示如何修習「正念、正智」之外,更為艱辛的工程,在於「人格的薰習和道骨的淬鍊」。因為談論佛法的妙義,指導修習禪定,更多的是可以操之在我,因此相對而言都是簡易的事,但是淬鍊(弟子或自己的)道骨,要他改變自己或他人的劣習,就沒有那麼容易。
 
上師有句法語說:「莎士比亞說:『你可以相信一座山移動了,但不要相信一個人的個性會改變。』善根很難培養,所以我們特別注重人情義理的薰陶 。」這是上師做為一個教導者「知難而進」的悲心和「對人性抱持著無可救藥的樂觀主義」。而我們自身做為一個學習者,也應當自覺的學習如何培養自己的「善根」才是。
 
如何培養自己的善根呢?大致上有兩個方法,一是親近善知識,接受善知識的鉗鎚淬鍊。第二,在這同時,我們自己要進行「生命方向的省思」。事實上,善知識的鉗鎚淬鍊,也是和你一起進行「生命方向的省思」。如果你自己沒有進行省思人生的意願與習慣,那麼,善知識也很難拖得動你;善知識的指正,不但不受到歡迎,反而變成畏懼、怨恨或是很想逃避的可怕之事。所以,學人應當要進行人生的省思,否則只能在修行團體中混日子。
 
上師說:「從禪的角度來說,一個修行人應該是會對他自己的身心和所處的世界產生反應,當內心的感受、思緒混濁不清或者與外在的天地人生無法產生和諧感時,則會生起不安、空虛的自覺,這種自覺在禪而言,是達到天人合一、身心泰然之境所必需,可惜一般學禪者通常急忙從經論或師父那裏索求答案,以致喪失內在的自覺力。」上師這段話的意思是,除了聽聞佛法之外,我們也要有自己「第一人稱」的「不與千聖同步,不與萬法為侶」、「獨與天地精神往來」的擔當。這是修行人基本的氣質。
 
上師在〈修行要怎麼修〉一文中說:「修行要把握輕鬆、悠閒、自然、快樂的原則,這樣才容易跟解脫相應,但心卻要跟苦、空、無常、無我的人生觀牢牢綁在一起」。然後上師接著又說:「而最後修行若有所成,當會有一種徵兆出現--那就是他會非常了解自己。」生命方向的省思,和「了解自己」,我認為是同一回事。
 
上師在〈遠遠傳來幽美的歌聲〉一文中提到:「李馨問:『人要怎樣才能認識自己?』我答:『你要靜下來,細聽你心中的聲音。』」這就是省思人生的開始。
 
上師說:「每個人都應讓自己先靜下來,仔細想一想,不受旁人、乃至古今中外任何人的影響,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要什麼?什麼是值得追求的?欲求滿足之後又怎樣?把這些事情好好想清楚,答案會漸漸的(我本來要說:從心底深處浮現上來,但後來說)像布袋戲裡的一句話:遠遠傳來幽美的歌聲。」
 
這樣說,看起來上師好像沒有什麼提供什麼既定的答案。應該說,答案是開放的。每個人自己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這本身就很重要。
 
上師說:「人生而有一種尋求穩定、合理、明確的本能,這種本能的需求是全面性而含蓄的,它隱藏在人類心靈的深處。人類如果確定自己已經尋得這樣的答案,或確定自己的人生態度無錯謬的話,則會身心泰然、氣定神閒;反之,則會在閒時寂靜處偶感空虛、茫然與身不由己。」
 
我認為,「在閒時寂靜處,偶感空虛、茫然與身不由己」,直面它,而不是逃避它,畏懼它、轉過頭去,就是「省思人生、了解自己」的第一步。人如果不能直面自己的不安與茫然、苦悶,就會很快的隨便抓一個什麼答案(愛情、事業、家庭、金錢、名聲、地位、權勢…),來麻醉自己,他就會一直處在輪迴的狀態,而不能「身心泰然、氣定神閒」,疑情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又來敲他的心門。如果沒有明心見性,無疑無惑的話,他就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一個是不斷地逃避它,麻醉自己,要不然就是面對它,尋求安心之道。
 
因此,一個尋求了解自己、進行「生命方向的省思」的人,他首先應該做的就是「要靜下來,細聽你心中的聲音」,也就是獨處、打坐。更者更清楚的說:「開放地、沒有預設地、單純地和自己相處」。
 
我認為,當一個人「開放地、沒有預設地、單純地和自己相處」,他首先的發現的是自己內心的紛亂和茫然,還有想要逃避獨處,或是盲目抓取安頓處的衝動。這應該是一個學習「省思人生、了解自己」的人,第一個發現的真相。面對這樣的真相,一個懂得直面它的人,首先採取的態度就是「冷靜地了解,並向自己承認」自己是這樣的茫然、不安、無知、沒有頭緒。這樣的態度,就是「懺悔」。「懺悔」這個詞的英譯,其中一個是confess,這個英文字還有:「承認、坦白、供認」的意思。我想,這是省思人生的第一步,就是承認自己是空虛、不足、渺小、脆弱、有偏差的。這是關於自己的第一個「真理truth」。當一個人有這樣的承認之後,他的不安會消失一大半。
 
接下來,當承認自己是「無知、不懂真理、茫然」之後,我們的心就會「向真理開放、願意臣服於真理」。這時候,一個信解「一切法都是根境識和合而生相」的人,他就會遠離錯覺、戲論,而安住在「一切無有真,不以見於真,若見於真者,是見盡非真」的「自在」當中,而「身心泰然、氣定神閒」,直趣解脫。

這是理想的狀態。一般來說,具足「知滅、知向滅之道」,卻沒有直趣解脫的人,通常就是因為他在獨處時,他的思維慣性,或是人格不成熟的因子,亦即上師所說的「原本的劣習」,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式」,用「前門拒虎,後門迎狼」的方式出現,把他自己矇住。

這時候,親近善知識的人,能夠在善知識面前呈心所見,善知識就有機會點撥,或是喝斥他,使他能夠照見自己的盲點或是劣習之所在,他就可以當下脫落煩惱,扭轉改革,或是懺悔罪障,重新出發。我想這就是華老師教導的「兩重止觀」的原理。
 
若從個人的角度來說,一個發願「向真理開放、願意臣服於真理」的人,他會形成像上師所說的:「一個修行的人除了很自然地會有攝心在定的需要之外,他還會有其他的各種不同的需要。什麼樣的需要呢?其中之一便是,他會很自然地致力尋找自己的盲點。換句話說,凡是有修行的人,他自然而然地會有不斷尋找自己的盲點的需要。修行人這種近乎『本能』的需要,會促使他習慣且輕易地能從別人的言行,乃至嘴角神情裏發現自己的盲點;並且由於他這種敏銳的智慧,使他衍生出另一種喜歡跟人家深度切磋的習慣。因為這是尋找自我盲點的捷徑。」「真正的修行人是沒有在保護什麼悟境經驗的,真正的修行人只是不斷地追求自己的盲點,並加以突破改進而已。」因此,這樣的人格特質,在《思益梵天所問經》稱之為「悔過除罪」,《華嚴經普賢行願品》稱之為「懺悔業障」。
 
一個致力於省思人生,了解自己的人,當他「靜下來,仔細想一想,不受旁人、乃至古今中外任何人的影響,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要什麼?什麼是值得追求的?欲求滿足之後又怎樣?」他還會發現一個不爭的事實,就是他有自己的感情、欲望、興趣、嗜好和志趣,於是他知道,只要沒有違背法律、傷害他人,人應當我行我素,自得其樂。於是,他會決定「不在別人的眼光下追求存在感」;「是非任人去說 好壞由他去謗」。他相信《思益梵天所問經》所說的「於毀於譽,心無增減」,才是人應該活成的樣子。
 
省思人生的人,還會很自然的發現「諸行無常,人皆有死」這個事實。我們的人身,毫無疑問,只是短暫的逆旅(就是旅舍、飯店)。一切的遭遇,無論是非成敗,都將成為過去,「得失三更夢,成敗瓦上霜」,能夠留下的只有我們「心中記憶的刻痕與果報」。
 
然後,相信「業報不失」的人,他相信自己現在所遭遇的苦樂順逆、毀譽成敗,都是過去的「記憶的刻痕與果報」造成的。於是他對於自己的遭遇會接納,沒有抱怨。對於未來,則願意與他人和世界「結善緣」、「不結惡緣」。他會成為有節有骨的人,不知道該不該拿就不拿,不知道該不該給就給。他因為了解自己實是凡夫,所以對於別人的過惡,也沒有真實的譴責。而這就是《思益梵天所問經》說的「聞善聞惡,心無分別;於諸愚智,等以悲心」。或是《華嚴經普賢行願品》所說的「恆順眾生,隨喜功德」。
 
他還會發現,在眾多的因緣下,自己雖然渺小,但是如果自己不動,世界不可能隨著自己的期待動起來。但是只要他肯動,就能為世界的變動產生些許的影響。所以他願意「打破自私,莊嚴宇宙」。
 
他會懷念教導他認識人生真相的人,並且把自己的解脫歸功於善知識。所以他會像《華嚴經普賢行願品》所說的「禮敬諸佛,稱讚如來,廣修供養,常隨佛學」。常常「一心歸命極樂世界阿彌陀佛」,祈願佛陀「以淨光照我,慈誓攝我」,發願往生佛國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