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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量壽經》譯者是竺法護的又一例證: 致釋德安法師書發佈日期2008/01/07


德安法師您好:

        近幾個月來,本人因為研究淨土經典,對於佛學界普遍認為《無量壽經》的譯者不是「康僧鎧」一事頗生起研究的興趣;透過閱讀,隨後又知道,經過近一百年的討論,佛學界的結論是,在推翻「康僧鎧譯說」的同時,為「寶雲譯」還是「竺法護譯」相持不下,無法作最後的結論。昨日在網路上查閱資料,看見了法師在南華大學宗教研究所(94學年)的碩士論文「《無量壽經》譯者考—以佛經語言學為研究主軸」,以極具說服力的查考,證明《無量壽經》的譯者為竺法護無疑。筆者認為,您的指導老師竺家寧先生提出的研究方法,確是有用而且有效的方法,再加上電子大藏經的幫助,您的研究成果確實能夠開人眼目,決千古之疑,令人讚歎佩服。
        寫這封信的目的,除了向您表達由衷的敬意之外,還想為您的研究提出稍許補充,如果將來此書出版,或許可以參考並稍作修飾。
       
        第一,是論文第15頁,提到:「《無量壽經》的開經語『我聞如是』在《大正藏》找不到第二例,是一大藏經中獨一無二的破格。」您在此段的意旨,是要指明:「在鳩摩羅什以前,常見的開經語是『聞如是』,竺法護固定使用的開經語就是『聞如是』,佛陀跋陀羅與寶雲是鳩摩羅什以後的譯師,二者固定使用的開經語是『如是我聞』。」以是否使用「如是我聞」為定式,來判定一經的譯本是否在鳩摩羅什之前,是一個可用的標準;以此來判定《無量壽經》的譯者是早於鳩摩羅什的竺法護,而非其後的寶雲,也是合理的。唯「以『我聞如是』為開經語」的,並非只有《無量壽經》而已。東晉罽賓三藏瞿曇僧伽提婆譯的《中阿含經》,60卷全部的開經語都是「我聞如是」。因此,不能說「《無量壽經》的開經語『我聞如是』在《大正藏》找不到第二例,是一大藏經中獨一無二的破格。」而是「除《中阿含經》外,《無量壽經》的開經語『我聞如是』在《大正藏》找不到第二例,是一大藏經中獨一無二的破格。」這樣的現象,也是極其特別的,應該作出合理的解釋。
         我推想,您在蒐尋電子大藏經時,出現這樣的失誤,可能是您在蒐尋時,先排除了小乘經典之故。當然,這樣的失誤,並不影響您的論文的論證脈絡。但是在論述時,可以稍加改正。
        又,竺法護的譯經,通例將「觀世音」譯成「光世音」,而《無量壽經》卻作「觀世音」。您的解釋是傳抄者可能的修改,這一解釋是可以接受的。一般的研究者,都以「光世音」是竺法護譯的特徵,來質疑《無量壽經》非竺法護譯,但是我想,您的論文提出的唯屬竺法護譯才有的46個特徵,全部出現在《無量壽經》中,這才是無法掩蓋的事實。
        事實上,《無量壽經》在開經語中,不用一貫的「聞如是」,而使用唯屬瞿曇僧伽提婆譯《中阿含經》的「我聞如是」,也可以歸因為傳抄者的擅改,比較說得通。

        第二,在我讀到您的論文之前,也曾經試圖研究此一問題。我發現了一個有趣證據,也將《無量壽經》的譯者指向竺法護,這就是把佛的第一位弟子「阿若.憍陳如」(Ājñāta-kāundinya)的「憍陳如」譯為「本際」的,除了《無量壽經》:「尊者了本際」(T12.265c)之外,全部都屬於竺法護所譯經。如竺法護譯的《彌勒菩薩所問本願經》也作「賢者了本際」(T12.186c),而《普曜經》則說:「拘隣者,知本際也。」(T3.530b) 、《正法華經》也作:「賢者知本際」(T9.63a) 《正法華經》:「又是聲聞知本際等,當供養六十二億佛。過斯數已,五百弟子皆當作佛。號普光如來至真等正覺明行成為善逝世間解無上士道法御天人師為佛眾祐。」(T9.96c) 等。
         「阿若」(Ājñāta)義淨譯為「解了」,稱之為「尊者解了憍陳如」(T23.773a)。「憍陳如」(kāundinya),光宅法雲的《法華經義記》說:「憍陳如是外國姓,此方無翻。」(T33.578c)唐.窺基認為「了本際」此一譯名是誤譯,《觀彌勒菩薩上兜率天經贊》指出:「梵云『阿若多』,解也。『憍陳那』,婆羅門姓中之一性也。『憍陳如』訛也。」「舊經或云『尊者了本際』,或云『解無智』,皆得『阿若多』義,不正得名;又不解『憍陳那』之姓故也。」(T38.282b-283a)
         依《中觀論》第十一「觀本際品」,「本際」的梵語是「koti」。竺法護是月支人,不知「kāundinya」是天竺的姓,而訛解為音近的「koti」,是可能的。
        將「阿若.憍陳如」譯為「知本際」或「了本際」也是竺法護的特有譯法,且是一種錯誤的譯法。《無量壽經》中有此,也將譯者指向竺法護。
        竺法護將「觀世音」譯為「光世音」,乃是基於他對梵文的誤解而來。將「憍陳如」理解為「本際」,也是同樣的情形。「錯誤的譯法」是辯識「譯者為誰」最有力的證據之一。因為不同的人不容易犯同樣的錯誤,因此有比較高的辯識度。
但值得一提的是,傳為支婁迦讖譯的《無量清淨平等覺經》,也作「知本際尊者」,這是《大正藏》中,唯一的不署名竺法護譯經中,出現此一譯法者。但此經顯然不是竺法護譯。《無量清淨平等覺經》出現了「知本際尊者」,似乎也只能解釋為「傳抄者修改」。由此可見,經典考證所要面對的問題之複雜。

        以上謹提供本人的一得之愚,供法師參考。我要強調的是,法師論文的證據詳盡有力,必能在學術史上經得起考驗。

        而解決近百年來佛學界的疑問,確定《無量壽經》譯者為竺法護,對於淨土信仰者也具有參考的價值。此經因為淨土宗祖師立論多引為據,因此影響較大,但是許多含混的譯語,導致詮釋者肆意發揮,滋生教義的混淆。原來此經的譯者題為康僧鎧,其人事蹟與形象在歷史中極為模糊。確定《無量壽經》的譯者是竺法護,能夠幫助我們在理解此經以及淨土信仰的發展史時,提供更豐富而確切的資源。作為淨土信仰的信仰者與研究者,由衷感謝您的研究。

        素未相識,冒昧來信,謹陳敬意。

 
溫金柯敬上
二○○八年一月七日